那時，當一個人徑直橫進辦公室時，我正在琢磨下節課一開始的開場白。
開場白的重要是不言自明的，開不好會影響一個老師的情緒，可能越說越低沉，越說越淡寡，直至影響一堂課是否壽終正寢。可就在這我醞釀、模擬的當口，竟進來一個衣著講究的小夥子，西裝革履，頭髮油光可鑑、順順溜溜的。也許他敲過門，但我早已渾然不覺，遁入到自己的世界中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不好意思，我是某某公司駐本地的營業代表，我公司新推出一款襪子，質量上乘，物有所值。如果現在買的話，價格還有優惠！”一臉職業性的笑容，一套格式化的推銷語言。
去去去，我們還要上課，我們不要！還沒等我緩過神來，鄰桌的李陽老師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我坐著沒動，但抬起頭來眼神無力地送給了那個小夥子，一臉友善，一副愛莫能助的慈祥模樣。小夥子並沒有萬分沮喪，微笑著禮貌地說，對不起，打擾了，老師你們先上課，再見！
我看著他笑眯眯地遠去，不知道說什麼，心裡一片悻悻、空落落的，像心意沒有達到似的，也為同事的語氣。但來不及細想，恍惚即過，便急匆匆地上課去了。
第二天差不多是同一時間，那個小夥子又光臨了。一樣的.微笑，相似的臺詞，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大步邁到我跟前，放下揹包，獨自演示起來。
我四周環顧，辦公室裡再無他人，只能自己披掛上陣了。聽多了形形色色的上門直銷故事，心裡早有了明確的答案，我真的對眼前的小夥子很不感冒。但讓我很不友好地當場拒絕，一口否定，那畢竟不是背了多年的課本脫口而出，滾瓜爛熟。
那個小夥子滿臉虔誠，動作輕柔，像在擺弄自己的一件什麼寶貝。他從一疊襪子中抽出一雙，嘴不停地說有多麼多麼好，顏色好，款式好，連價格也好。又一個勁地說質量好，彈性好。他出手了，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鐵釘，用力地向襪子刺去，嚯地穿透了。我也看到釘子尖了。他又用力地把釘子向下劃去，襪子一伸一縮，忽長忽短，好像破了一個大口子，又很快癒合了。
簡單的動作我也看得出神，被深深吸引了。他把襪子拿給我看，我看了一下真的毫無破損，反過來掉過去還是原樣。咦！真是神了，歎為觀止了。質量沒得說，真的好！我一慣是在心裡默唸，臉上顯出驚異的神色，但嘴裡卻沒有溜出聲，只作了個咂咂嘴的樣子。
怎麼樣？彈力好吧？小夥子一臉光澤，眼睛溢位光芒來。好——我也終於說出了聲，全然不像在課堂上那樣滔滔不絕，眉飛色舞，舉手抬足像個大領導。那就多買些吧！現在優惠，三塊錢一雙，五塊錢兩雙，十塊錢四雙。小夥子提了眼眉，彷彿已經看到錢似的。
我頗猶豫起來，一時搞不清是撿了個大便宜，還是走到了火坑旁。小夥子的表演我看得很入神，襪子質量好必是無疑了，價格也不高，我怎麼印象中好襪子都要五六塊呢！還有就是最近老婆給我買的都是二十元一雙的。想來想去，我又擔心小夥子在耍把戲，在使什麼障眼法，怎麼明明看著戳了那麼一個大洞竟然沒有破呢？我想起了看到很多次的情景，有人手裡拿著幾個鋼環，敲一下就進去了，提一下又出來了……
就是我進退兩難之際，李陽老師不失時機地大步踏進來。他用眼使勁地瞪了一下那個小夥子，惡聲惡氣地說，怎麼又是你，我們不要你的東西，你不要擾亂我們的工作秩序，以後也不允許你再進來，快點走！一副不走就要揮拳頭的樣子，聲調也提高了很多。
不夥子楞了楞，將襪子快速裝進揹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一副沉著老練的樣子。我這就走，這就走，不買沒有關係，見識一下也不錯嘛！他又堆起一臉的笑，不急不惱，彷彿剛才的話和他沒有絲毫瓜葛，有條不紊、緊張有序地倒退著出去了。真是難為了他，我心裡動了惻隱之心，替他尷尬起來。
你也是，明知道他們賣的都是假冒偽劣產品，卻還是讓他進來，你買了老婆那裡能交差嗎？李陽老師數落起我來，剛才的氣沒有出完似的，沖沖的，硬梆梆地砸在地上，使這個冬季更加凝重了。當然我倆是好朋友，平時他也經常頤指氣使的，不過那多是心有不滿，不平則鳴吧，好在轉眼雨過天晴，我也從不和他計較，習慣成自然了。
這時進來了一位女老師李黎。她聽完後並沒有大驚小怪，平靜地說，那種襪子她買過，質量不錯，價錢不算貴，買了並不是划不來，看自己吧，可買可不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