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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轉正的“年薪”365斤苞谷代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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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塊石頭壘起來的灶上,薰得烏黑的鋁鍋已經“撲撲”作響了,李茲喜還沒洗菜。他舀了小半盆水,蹲下來把菜放進盆裡,隔壁教室裡,漢語都說不太好的布依族孩子們已經開始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一個賽一個地大聲朗讀起各自的課文。

難轉正的“年薪”365斤苞谷代課老師

      他站起身來擦擦手,回身到裡屋拿了課本,空著肚子踏入了教室。坐在教室最裡邊的兒子李準看見父親準備上課,頓時顯得垂頭喪氣。他也餓著肚子。貴州省羅甸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班仁鄉金祥村是全縣最貧窮最邊遠的村子。這裡2006年才通了公路通上電,村民們以種苞谷和油桐為生。

      在金祥村油落國小,13年來,李茲喜隻身承擔了校長、教師和勤雜工等多種角色,由於他的堅守,金祥村100多名適齡兒童無一輟學,而在前11年中,李茲喜得到的報酬僅僅是每年365斤苞谷。按照當地市價,這份“年薪”不到300元。

“說到底還是自己基礎不好”

      從羅甸縣城到金祥村,有兩種走法:一是坐車,在山路上顛簸3個半小時;二是走水路,乘1個多小時快艇順蒙江河到油落山腳下,再爬兩個小時山。油落國小不過是一棟緊挨著山坡立在半山腰的低矮土房。3間屋子,1間是村委會,中間是教室,最小的一間,被李茲喜用來當了廚房和臥室。 教室裡12套課桌椅已經破舊不堪,窗玻璃早就沒了,土坯地面坑坑窪窪的。“黑板”是在牆面上用黑漆刷出的一塊長方形,有三分之一已經隨著牆面的老化而剝落。

      20個學生,11個一年級,9個二年級,坐在同一間教室上課。每節課50分鐘,都被李茲喜分成兩半。頭半節,教一年級新課,二年級的在一旁做練習;後半節又反過來。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李茲喜說。 以前,油落國小有4個年級,他常常忙得顧此失彼。給四年級講課時,三年級的孩子盯著黑板發愣;上二年級的課時,一年級的學生讀書聲越來越大。有時候下課了,他才發現一年級的孩子已經站在拼音圖前不停地念了1個小時。

      2006年後,三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必須學英語,這超出了李茲喜的能力範圍,孩子們只好轉學到班仁鄉中心校去。一下子撤了兩個年級,李茲喜對此很悵然:“要是我當初把英語學好就好了。”但他同時又欣慰:“我教四年級有時候都有些吃力,一些生詞我也解釋不通。他們轉到中心校肯定比在油落好。”“說到底還是自己基礎不太好。”這位憨厚寡言的教師總結道。 在課堂上,李茲喜堅持講普通話,雖然他自己也分不太清楚平翹舌和前後鼻音。

“年薪”365斤苞谷

      1995年,20歲的李茲喜國中剛畢業,在班仁鄉算是學歷較高的人了。鄉教育輔導站站長找上門來,問他願不願意去教小娃娃。其時,油落國小已經空了兩年,他的前任因為吃不了這兒的苦,“自己找出路”去了。李茲喜想,自己喜歡當老師,也得“找點兒活路”,便背起行李走進了油落山。當時雙方商量著先教兩個學期試試看,可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在油落山紮下根來。

      可是,因為村民實在窮困,大多交不起學費,有的就連每學期幾斤苞谷籽都交不出來,李茲喜幾乎從來沒有按時足額拿到過“工資”。 單身時尚且常常有“過不去的時候”,何況一年後,李茲喜和村裡的姑娘陸小招結了婚,養家餬口的任務就更重了。婚後,陸小招搬到班仁鄉,獨自耕種李茲喜家裡的兩畝多地,而李茲喜則留在村裡,吃住靠上了岳父岳母。每個週末,李茲喜步行一兩個小時,才能與妻子相聚。

      上不能侍奉父母,下不能蔭妻教子,李茲喜總覺得愧疚。每到寒暑假,他總是拼了命地幫妻子多幹一些農活兒。即便這樣,家裡也時時困窘。 有一年陸小招生病,送進醫院後,李茲喜一分錢也拿不出來,是父親幫他付的2000元醫藥費。 李茲喜心酸地回憶,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自己只能拿著編織口袋到處去借。半夜裡,5歲的'兒子李準常常餓醒,哭著說“爹,我要吃飯”。 “我只好把手指伸進他的嘴裡,讓他含著,拍著他的背,讓他慢慢地睡去。”

       實在沒有辦法,李茲喜下了很久的決心,囁嚅著開口向學生們“討工資”。 那天下課後,李茲喜拿著裝糧的口袋走回教室。“我對娃娃們說,老師今天開始就沒苞谷吃了,按照慣例,要到學期結束的時候才收‘學費’,但是,因為上學期有10多個同學沒有交,所以老師的糧食不夠吃了。你們回家問問大人,誰家有餘糧,先交點來讓老師吃吧。”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李茲喜“覺得自己的臉很熱。”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李茲喜向學生們討要自己的“工資”。

      “我走了,娃娃們肯定沒書讀了” “金祥油落兩座山,吃水要到芭蕉彎。春來不聽田雞叫,秋天不聞鬥應山……爬了一樑又一樑,哭聲喊斷爹和娘。”在金祥村,最苦的事,是缺水。 世居在此的布依人要麼喝“望天水”,要麼靠人扛馬馱從芭蕉彎運水回來。李茲喜沒有馬,13年來,他幾乎每天都以雙肩揹回50斤水。

      2003年,在廣東打工的弟弟來了好幾封信,說打工每月收入1500元,問他這樣辛苦“到底圖哪樣”,勸他不要傻乎乎地再當這種“倒貼本”的老師了。 想了幾天,李茲喜揹著包向學生們道別,轉身走上了回家的路。 教室裡頓時亂成一團。村裡大部分人都已經到坡上幹活兒去了,只有三組組長陸友立還在家。他的女兒跑回家,哭著說李老師走了。 “我要是走了,自己會怎麼樣也不知道,但是娃娃們肯定沒書讀了。”他說。

代課教師難轉“公辦”

      儘管“一隻腳踏在田裡,一隻腳踏在教室裡”,一眼看去,李茲喜還是與其他的農民不同。他語速平緩,幾乎從不高聲談笑,衣著雖舊,卻總是乾乾淨淨。 這個平時十分沉默內向的老師在孩子們眼裡有獨特的魅力。村小組長陸友立說,李老師脾氣好,對學生好,“框得住學生”。 李茲喜一直不能確定自己的身份是什麼。當他聽說教育部要逐步取消清退“代課教師”時,他沒把這件事和自己聯絡起來。 “我以為我是‘黑戶’,連‘代課教師’都算不上。”

      從2005年開始,陸續有媒體開始報道李茲喜一人撐起一所學校的感人事蹟。“苞谷老師”的故事開始流傳。 2005年,李茲喜被評為貴州省黔南州優秀青年志願者;2006年被評為“貴州省十大傑出青年”。今年5月,他到北京接受了第十二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青年標兵”稱號。 8月,他又作為特邀代表參加了北京奧運會開幕式。  與榮譽一同到來的是外界的資助。2006年年底,通村公路全線貫通,從2007年9月起,羅甸縣財政每月向李茲喜發放600元生活補助。

      10月16日,由香港慈恩基金會捐資修建的油落國小新教學樓舉行了竣工典禮。再過幾個星期,李茲喜和他的孩子們就要搬進寬敞、明亮的新教室。但他的身份,仍然只能是個代課教師。由於學歷太低,李茲喜很難考取教師資格證,而這是如今轉為公辦教師的一道不可不跨越的門檻。而且,羅甸縣是國家級貧困縣,幾乎不可能給僅有20名學生的村國小一個公辦教師編制。 但李茲喜很平靜:“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只知道好好教書,並沒有期望自己的做法能為將來的生活改善什麼。”

      “我當初選擇代課是生活逼迫,今天我決定辦學,憑的是良心和責任,每天孩子們眼巴巴地看著我,左一聲右一聲地叫‘老師’時,我不在意人家講什麼。無論如何,山裡的孩子們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