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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某一天心理上終於與母親分離,會看到什麼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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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一封決絕書,它也會是一封情書。為什麼呢?因為情感的真諦在於“有”,在紅塵中,兩個人越是轟轟烈烈,越是撕心裂肺,越是垂死掙扎,牽動人的每一根神經,擾動人的每一寸肝腸。情感的勝利旗幟越是高揚,這時候情感就是一個枷鎖,一鎖兩人,掙不開,逃不脫,哪管它是愛,或者恨;情感的真諦不是無,無迴應就像遁入無人之境,就像一個人墜入3000米的深海,幽暗,吐出來的都是孤獨的氣泡,這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別,死了就是閉上眼睛,無人迴應,客體關係理論就認為人是關係鑄造的動物。兩個人只有愛的關係,我個人認為是不過癮的,總有點相敬如賓的客套和虛假感,在關係中,兩個人爭吵,厭惡對方,甚至恨對方,這時候,情感才像冰與火之歌,愛和恨交織螺旋上升,直衝雲霄,直到高潮。就是要以這種方式來見證我和你在這個世界和那些路人甲乙丙丁的不同,我愛你,甚至想毀滅你。

當某一天心理上終於與母親分離,會看到什麼風景?

許久沒有和母親聯絡,她微信和我視訊,我們簡單得問候幾句,她就說我瘦了。事實上,我是胖了。她就是一個焦慮播種機,一年365天樂此不疲得撒播焦慮的種子,每次和她聊天,她都是投射她內心的焦慮,而不是淡如清風,若有似無得看淡一切世事,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每次我都會不可避免得和她一起玩這場焦慮的遊戲。

前年,她生了一場大病,動了一次很大的手術。我們全家都很傷心。術後她在老家休養,我以為她在經歷完人生這麼重大的事件後,對於生活和人生會有所看破,放下一些讓自己不省心的事情。但是當春節的腳步來臨,我回到老家,她來迎接我,我看到她因為手術後,瘦弱的身軀,乾燥蒼老的面板和麵容,以及黑髮中夾雜的很多白髮,我心揪了一下外,她還是按照她的生活方式,對於家裡小到打掃衛生,大到和親戚分財產,事無鉅細得傷心和憤怒。

去年,我意外右手發生骨折。當活生生的一隻手,憑藉著意念無法抬起它的那時候,疼痛得無法呼吸。她知道訊息後,第二天就和我父親,“二老”趕來照顧我,她一看到我,立馬就掉下了眼淚,伸出手來觸控我的額頭。我能從她眼神裡,看出那種疼惜的感情。這種感情是隻有媽媽才有的,是和朋友,其它親戚,很多人區分開來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就是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會有一個人能感受得到你的疼痛,我傷心得也掉下了眼淚。

時間再倒退二十多年前,我是那麼束手無策,她用血與肉創造我,以創傷的方式生下我,我身上有一半她的基因,我的大臉,小眼,長得是多麼像她。在我還那麼小的時候,她就對我滿懷期待,這些期待又像冶煉鋼鐵一樣,澆鑄成我,這就是我,我的限制和定義,它到底是囚牢,還是城堡呢?後來她的潔癖,我也完美得繼承了。她對於我的身軀和人格的影響就是這樣鋼筋混泥土般的牢固。每個男孩和母親的重要關係就是這樣的印證。

可是她是那麼不完美,不完美得讓我心碎,傷心,難過,我甚至想她早點死去。我和她的爭吵是從國小,到國中,到高中,到現在,估計只有她死掉,我才停止和她爭吵。但是她會真正的離開嗎?不會的,她會以創傷的方式,以我的超我形式一直存在這個世界上,她怎麼會離開呢?

我理想中的母親是這樣的:包容,支援。在我失敗,迷茫,傷心,難過,她能支援我,鼓勵我,告訴我一切都是可以過去的,形成一股在這個殘酷又美好的世界的一股推進的暖流。可是她不是,溫尼科特的“夠好的母親”在這裡又成為真理。“夠好的母親”是指對於兒童來說,就是能夠提供他們一種連續感,以伴隨他們的經歷所有的變化,必須有能力去同化兒童的經驗;對於生活中的事件和關係,能以一種坦率的,自發的方式進行處理。她不會是完美的母親,她只是一個客觀存在的母親,她一直在以她的方式去和我相處。

我甚至希望她是心理諮詢師,溫暖和無條件包容。現在想想,心理諮詢師,這種溫暖的物種或許也僅限於存在於心理諮詢室。在現實生活中,心理諮詢師也可能是不完美的。在學了越來越多的心理學知識後,我明白了,嬰兒出生之後,會有很長的時間在心理上與母親處於“共生狀態”,他會把母親想象成為自己的一部分。我對於我母親的期待,未嘗不像一個三歲小孩,想吃巧克力就吵著媽媽一定要給我巧克力,從自戀這一點上看,我還是個巨嬰。我母親曾經也是一個小女孩,那一夜,在想明白這一個事實後,我彷彿看到她也有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扎著辮子,以一個年輕人的身份生活著,她就是她,一個真實的存在的人,她有她的缺點和優點,仔細一想,我對她的期待何嘗不像她對我的期待,固執又刻板。

我無法想象當她離開這個世界上,我會是怎麼樣的反應,我也不敢想象,她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的那一刻,我又會有什麼心情,但是我確定的是那個時刻,它一定會到來。我愛我的母親嗎?我愛我的母親。我愛她的背後,也隱藏著一抹恨,這一抹恨把母子關係推向高潮。心理學上認為母親對於兒子的人格的影響是具有舉足輕重的。有太多的母親由於和兒子的關係過於疏遠,造成兒子沒有辦法和他人發生親密關係的後果;也有太多母親過於溺愛自己的兒子,包辦一切,造成兒子無法獨立生存,或者只習慣和他人產生近距離的關係,甚至隱藏著些俄狄浦斯情結。

過於濃烈的情感是一個人一生的寶貴的情感的一部分,但是過渡濃烈的情感總是牽牽絆絆,就像廉價的濃烈香水,使人一點也不清清爽爽,瀟瀟灑灑得行動自如。人是關係的動物,感情的交流是人類的進化成果,但是人與人之間又是那麼不可理解,每個人又都是那麼孤獨。在恨把愛推向高潮後,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之際,我想一抹自我對於感情淺嘗則止的灑脫,就像手持扇,腳御劍,也是情感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從這一點上看,或許在某一天我的心理層面上和我母親的分離,那會是人格地圖裡出現的又一個不同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