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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自己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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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價值,不是模仿別人,而是完善自我,其實在生活中,成為自己意味著什麼呢?

成為自己意味著什麼

  

一、變成自己的過程

(一)從面具後面走出來

看來每個人最希望達到的目標和他有意無意追求的不外是要變成他自己罷了。這裡,讓我先解釋一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當一個人因為自己的種種煩惱來找我諮詢時,我發現首先最好是努力與他建立一種可以使他感到自由安全的關係。我的目的是要了解存在於他內心世界裡的感受方式,認識他的本來面目,並創造一種自由氣氛,使他對自己的思想、感受和存在感到無拘無束,愛怎樣就怎樣。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怎樣利用這種自由呢?

我的經驗表明,他靠這種自由可以變得愈來愈接近它真正的自己。他開始拋開那用來對付生活的偽裝、面具或扮演的角色。他力圖發現某種更本質、更接近於他真實自身的東西。他首先把那些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意識的用來對付生活的面具扔在一旁。在一次諮詢中,一位年輕女人在對我描述她一直長期使用的面具時,她表示自己已完全不能確信在這種四面討好、八面玲瓏的偽裝後面還存在什麼她的真正自身:

“我正在考慮有關是非標準的問題。我不知怎麼學會了一種竅門,我想,嗯,或者說是一種習慣,即老是想使我周圍的人感到輕鬆自在,或使事情進行得一帆風順。我們周圍總得有些能息事寧人的和事佬吧,他們就像能平息海浪的油一樣。無論是在小型會議上,或是在朋友們的聚會時,還是在其他什麼場合,我總能幫助把事情搞得順順當當的,而且總是顯得自己過得挺快活。有時,我連自己也感到驚訝地提出與我真實想法完全相反的意見,因為我注意到如果我不這麼做,負責召集的人就會很不高興。換句話說,我簡直從來就不曾有過——我的意思是我從未發現自己對於事物曾有過——什麼明確固定的看法。現在看來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在家裡長期養成的習慣。開始,我只是不堅持自己的信念;到後來,我已經不知道我是否還有什麼應該支援的信念。我從來沒有誠實地成為我自己,我也從來不清楚我自己究竟是什麼,我只不過一直在扮演某個虛假的角色。”

從這段談話裡,你能看到她如何審視自己長期沿用的假面具,如何認識到自己對它的不滿,並努力思考怎樣才能認識到面具後面的真正自身,如果這自身確乎存在的話。在這一努力發掘真實自身的過程中,諮詢者特別願意利用我們為他建立的治療關係去探索考察他的經驗的各個側面,並勇敢地承認和正視自己常常面臨的深刻矛盾。他懂得他有不少行為,甚至有不少情感都不是真的,都不是他的有機體的真實反應。所有這些不過是某些表面的東西,某種偽裝而已。在這背後,他自己卻深藏不露。他發現,他在許多時候是按照自認為應該的那樣去生活,而不是根據他本身的要求。他常常感到自己只是應別人的需要而生存在世,他似乎根本沒有什麼自我,他只是試圖按照別人認為他應該的那樣去思維、感受和行動罷了。

在一點上,我非常吃驚地發現,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曾經以他敏銳的心理學洞察力極其準確地描述了人的這種困境。最常見的使人沮喪的情景是一個人不能根據其選擇或意願而成為他自己;但最令人絕望的則是"他不得不選擇做一個並非自己本身的人"。另一方面,"與絕望相反的情景就是一個人能夠自由地真正成為他自己,"而這種自由選擇正是人的最高責任。當我在讀他的某些著述時,我幾乎覺得他曾聽我們的諮詢者描述過對自我的探索。這種探索常常使人感到痛苦不安。

當人們看到自己正在擺脫這些以前從未覺察到的假面孔時,對自我的探索會讓他們感到心煩意亂。他們開始探究存在於自身內部的那些狂亂而猛烈的情感,這是一件可怕的工作。要除掉自己曾以為是真正自我的一部分的面具,這可能是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經驗。不過,一旦人們有了思想、感受和存在的自由,他們便會朝著這一目標邁進。有一個人進行了一系列的心理治療的交談,她下面的這段話可以揭示這一點。她用了不少形象的比喻來說明她是怎樣竭盡全力去接近她自己的真實內在的。

“現在回想起來,我曾經一層一層地拆掉了我的全部防禦,因為我總愛在自己周圍建起道道防線,然後在生活中試一試,最後又將它們摒棄;而在這整個過程中,自己卻始終保持不變。我並不知道在這些防禦工事的裡面究竟是什麼,我真有些害怕發現它,但我還是堅持了下來。最初,我覺得在自己的內部什麼也沒有——只是一片空虛。我感到自己急切需要一個堅實的核心。過後,我感到自己面臨一堵厚實的磚牆,高得難以翻越,厚得無法穿過。一天,這堵牆開始變成半透明狀,不再是團體。後來,牆好像慢慢消失了,但是在它的後邊,我看見一座大壩,背面是被攔截的凶猛翻騰的水。我感覺到自己如像正在拼死地頂住這股大水的衝擊,假如我開一個哪怕是極小的洞,我和我周圍的一切便會在頃刻之間被這股水流沖走,我只好完全屈服於一種自憐情緒,然後是自恨,最後則變成了自愛。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經躍過了一道深淵,安全地到達了彼岸,雖然我還在邊緣處搖搖晃晃,尚未站穩腳跟。我不知道自己在尋求什麼,也不知道我正向何處去,但我那時確實感覺到自己在向前邁進,正如每當我在真正地生活時所能感受的一樣。”

我相信她的這番話能夠較好地表達出許多人的共同感受:一旦偽裝、高牆或大壩不復存在,那麼被他內心世界所禁錮的洶湧的情感浪潮就會沖走一切障礙,使之蕩然無存。而且,她的話表明人對尋求成為自己有一種緊迫的需要。同時,她的話也初步揭示人如何確定自身存在的方法,即只有在他充分體驗到自己處於活生生的有機狀態時所產生的各種情感以後,他才能肯定他確實是他的真正自我的一部分,正如這位諮詢者曾經體驗過她的自憐、自恨和自愛等各種情感一樣。

(二)情感體驗

我想再進一步談談關於情感體驗的問題,這種體驗實實在在是對我們自身中未知的因素的發掘。我將盡力描述出這種現象,儘管它是很難用任何明確的語言來表達的。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有各種各樣數不勝數的原因使我們不能充分體會到自己的情感態度。這些原因可能是用於過去的經驗,或可能是基於眼前的情況,也可能是由於我們所處的特定的社會環境。假如我們讓自己的情感態度自由充分地表現出來,這就顯得太危險,或具有太大的潛在的危害性。但是,一旦人們處於安全而自由的治療關係中時,他們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如實地獲得種種體驗。人們可以通過我稱之為"純精神修養"的方式去進行這樣的體驗,而且他們已經這麼做了。在這些短暫的時刻裡,體驗者便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恐懼、憤怒或柔情之中。

或許,我能再舉個例子來更好地說明這一點。從下面這段諮詢者的談話中,可以明白一些我的意思。這是與一位女性諮詢者進行的第31次治療談活的節錄。她已經好幾次談到,有一種週期性情感使她煩惱不安。她無法控制這種情感,甚至還不大清楚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這是由於她實際上已中斷了與父母的關係而產生的嗎?這是一種罪惡感嗎?她無法確定。最後,她以下面這些話結束了交談。

諮詢者:我有一種感覺,但不是罪惡感。(停頓,她抽泣了)。因此……當然我是指,我還無法把它說清楚,只是覺得這是一種受到嚴重傷害後所產生的情感。

治療家:唔,不是犯罪感,只是感到受了嚴重的傷害。

諮詢者:(哭泣)這是……你知道,我自己常為這種情緒感到內疚;但是在以後的幾年裡,當我聽到父母們……對他們的孩子喝斥"不要哭"時,我似乎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嗯,他們憑什麼該叫孩子別哭?他們只知道自己感到不好受,但誰還能比一個孩子感到更難受呢?啊,這似乎就是我想要說的意思……我——我是說他們應當讓孩子哭,而且……他們或許還該體諒體諒孩子。以一種……比較客觀的方式,嗯,這就是……就是我一直體驗到的那種情感。我是指,現在……正是現在我所體驗的這種情感。

治療家:我現在多少能明白一點你所指的這種情感了。看來你實際上挺像是在為自己哭泣……

諮詢者:那當然,我已經開始明白並感受到了這一點……你看,我曾一直竭力掩藏它,(哭泣)而寧肯為此默默地忍受這許多痛苦,甚至我還得掩藏所有這些痛苦。(哭泣)這正是我要摒棄的,就是受到傷害我也不大在乎了!

治療家:(安詳地)你感覺到了在這種情感的最底部有一種不禁為你自己而哭泣的悲傷情緒,正如你已體驗過的那樣。但你覺得不能流露出來,一定不能,於是你不得不用你所討厭的、想要摒棄的痛苦來掩蓋它。現在你已幾乎感覺到,你與其承受這種痛苦的折磨,不如忍受傷害。(停頓)你似乎想極力表達這樣一個意思:我在受到傷害,但我一直力圖把它掩蓋起來。

諮詢者:我以前並不清楚這一點。

治療家:唔,那麼這實際上是你的一個新發現。

諮詢者:(同時說道)我以前真的沒有弄清楚,我以為這似乎與生理的問題有關,我……我一直在我的自身內部到處查詢,看是否有些東西,像神經末梢或其他諸如此類的細小組織,給搗碎了(哭泣)。

治療家:你覺得就好像你某些最脆弱的方面——幾乎是純生理性的——已被壓碎或損害了。

諮詢者:對,而且你知道,我確實就產生了這種感情:噢,你這可憐的人!(停頓)。

治療家:於是,你不由得對這個人,即你自己,產生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憐憫感。

我希望上面這段引述表達出了一些我想極力說明的東西,即最大限度地體驗你的情感。正如這位女性,她在這些短暫的時刻裡只是深深地感到自己受了傷害,只知道為自己所承受的損害感到悲哀。在這種毫無保留的情感流洩中,人們不僅可以體驗到傷害和悲哀,而且可以感受到人所能產生的一切情緒。如妒嫉、絕望、或信心、驕傲、敏感的柔情、使人不寒而慄的恐懼、令人銷魂落魄的愛情等等。

我從這類體驗中漸漸懂得,人正是在這種時刻才接近於他的本來面目,真正成為他自己。如果一個人通過治療,以這種方式體驗到了來自他自身機體的全部情感,也就是說,以這種自己能夠清楚意識到的、公開的方式體驗這些情感,那麼他就已經體驗到了他自己,體驗到了他自己所具有的內在。這時,他就真正成為他自己了。

(三)在體驗中發現自我

讓我們就如何變成自己本身這一問題再作進一步的探討。這是一個最使人感到困惑不解的問題。我想再次引用某個當事人在諮詢交談中的一些談話記錄,以期從中獲得解答這個問題的啟示。她談到她在生活中所用的種種假面孔是怎樣給打碎的、遺棄的,儘管這樣會使人感到某種程度的惶惑,但同時,又使人感到如釋重負,輕鬆起來。她接著講道:

“你知道,一個人把精力用來拼湊某種武斷的生活模式是毫無必要的,完全是一種浪費。你以為你必須像玩積木那樣自己去構造某種模式;但是,你會發現有那麼多方面需要考慮,就如積木太多而不知道該把它們分別放在什麼位置上好。一旦你放錯了地方,就不免導致連鎖反應,造成更多的不適當。於是,你不得不花更多的力氣去維持這種狀況,因為稍一鬆手,整個模式就會坍塌。但由於過於疲憊,你最後不得不感到與其這樣自費力氣地維持錯誤狀態,還不如一團混亂的好。接著你會很快看到,一旦你撒手不管、聽其自然,生活模式就會自己出現,你根本無須耗費絲毫心血。你只要去發現它就行,在這種過程中,你也會發現自己。你必須讓你的經驗向你揭示其深刻含義;假如你要自作聰明地把某種意義強加給經驗的話,那麼你就是在反對自己。”

現在讓我按照我的理解來解釋一下她的這段富有詩意的談話。我想,所謂變成自己,在她看來就是要去發現存在於不斷變幻的經驗中的模式,或內在秩序,而不是把經驗納入某種軌道,變成某種偽裝或面目全非的結構。"變成自己"的意思就是去發現存在於自己的感覺和反應中的統一與和諧。真正的自我應該在一個人自己的經驗中自然而然地找到,而不是強加。

通過引用這些諮詢者的談話片斷,我一直力圖說明由於他們跟治療家建立了充滿熱情和諒解的、富有益處的關係,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諮詢者似乎開始逐步地、痛苦地探索在他用來對付世界的面具後邊究竟是什麼,甚至他自己也一直受著這個面具的欺騙。他深刻地,而且常常是生動地體驗到了隱藏在他自身內部的各種因素,因此他越來越變成了他自己。他不再裝著處處順應別人,不再玩世不恭地否認一切情感,也不再被上理智的外衣,他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充滿情感的、起伏變幻的生命過程。一句話,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二、拋開面具後出現的新人

我想有些人可能會問,"諮詢者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僅僅對我們說他拋棄了面具還不夠,我們還要知道面具後面掩藏的是什麼人?"要回答這樣的問題決非易事,這是由於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即每個人都想成為一個與其他人不同的、有獨自特點的人。不過,我可以指出我所目睹的經過治療而出現的新人所具有的一些特徵傾向。任何人都多少有些這類特點,但沒有人能夠全部具備。儘管如此,我仍然可以根據我所治療過的人來進行一些概括。

(一)對經驗開放

首先,人們在這一變化過程中變得比較開放地對待自己的經驗。這在我看來有豐富的含義,它與防禦戒備性態度相反。心理實驗證明,如果感官資訊與自我的組織模式有矛盾,這些資訊就往往在意識中遭到歪曲。換句話說,我們只能容納那些符合預先存在於我們心中的影象的東西,而不能如實地接受全部感官資訊。

但是,當人們處於我已描述過的那種安適的關係中時,他們的防禦戒備心和僵化態度往往會消失,而以愈益開放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經驗。他們變得更易於瞭解源於自身機體內部的情感和態度,同時也變得更能認識周圍的客觀現實,而不是以先入之見去一味生搬硬套。他們能夠看到,並非一切樹木都是綠的,並非一切男子都像刻板無情的神父,並非一切女性都拒人於千里之外,並非一切失敗都證明自己毫無是處……他們可以從新的環境中如實地獲得證據,而不是曲解存在,使之符合早已持有的模式。可以想見,一個人越是開放地對待其經驗,他就越能夠以現實的態度去對待周圍的人,正視他的新環境,處理他所面臨的新問題。這就意味著他的信念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可以容忍模糊。他可以接受對立的證據,而不封閉現實。我相信,這種在認識自己周圍的客觀實在時所抱有的開放態度,是那些通過治療而呈現新貌的人的一個重要因素。也許,我可以用一次治療交談的記錄來對此作出更生動的說明。一位年青的男性專業人員在第41次交談時說,他在對待自己的機體感官和情感體驗上已變得越來越開放了:

諮詢者:在我看來、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說出我所體會到的全部變化。但可以肯定地說,我近來對自己的生理結構已抱有更尊重和更客觀的態度,我的意思是我不再對我的自身提出過高的要求。這便是治療產生的結果。我過去常常想克服自己在晚餐後產生的疲乏感。而現在,我已能比較確切地感到我真的累了,我並未有意使自己疲乏,這不過是我在生理方面有些虛弱罷了。我過去對自己的倦意看來是過於苛刻。

治療家:所以現在你能容忍自己感覺累了,而不再以一種責難的態度來對待它。

諮詢者:是的,我已不再認為我不應該產生疲乏或別的感覺。我不再與自己的疲乏感過意不去,也不再認為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壞事。這一點似乎有極其深刻的意義。而且,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我過去為什麼要持那種苛求態度的原因。這主要因為我的父親就是如此對待這類事情的。例如,我若是病了,並且告訴了家裡的人,我父親就明顯地希望替我乾點什麼,但同時他要說,"天哪,這太麻煩了。"你知道,他的態度就是這樣。

治療家:他看來挺討厭生病。

諮詢者:對,我敢說我父親對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太滿意,正如我過去一樣。去年夏天我把背部扭傷了。我當時聽見"嚓"的一聲,我立刻明白糟了。開始,我感到持續不斷的劇烈疼痛。醫生檢查後對我說不要緊,只要注意不再過度扭曲,傷就會自己好的。唔,大約在幾個月前他說的這話。但是直到最近,見鬼,我還覺得疼,依然如故。這可不是我的過錯。

治療家:這並不說明你有什麼不對。

諮詢者:是的,我似乎過分感到疲乏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這長期不愈的扭傷,所以——我已經跟醫院的大夫約好用X光透視一下。你可以看到,我對這方面的感覺已變得比較準確客觀。我可以肯定地說,我也能夠這樣準確而客觀地去感覺我吃的東西和我吃了多少。這真是一種深刻的變化。當然我跟妻子和孩子的關係也是——-啊,要是你能看得見我的內心世界,你會簡直認不出來——正如你具有的關係一樣。我是說,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更實在更真實的了,你對孩子抱有真正的愛,同時又從孩子那裡得到同樣的愛。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們越來越尊重瓊蒂,我們都是如此。我們都注意到了——是的,我們都注意到了她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這可真是件意義深刻的事情。

治療家:依我看,你現在似乎已能更準確地理解你自己。如果你的身體感到疲乏,你會留意到並相信這一點,而不表示責難;如果你的身體出現疼痛,你能立即察覺;如果你真正愛你的妻子和孩子,你也能感受到,而且能體會到其間的差異。

從這段不長的然而具有象徵意義的談話中,可以看出我一直想極力說明的問題,即對待自己經驗的開放。起初,這個人不能自由地感覺自己的疼痛和疾病,因為他認為這是不可容忍的。他不能體會自己對孩子的柔情和愛,因為這樣的感情似乎意味著脆弱,結果他不得不時常裝出一付剛強的男子漢氣概。但是,他現在能夠真正開放地對待來源於自身機體的經驗:當他累了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疲乏;當他的機體組織出現疼痛時,他能感到疼痛;他可以自由地體驗自己對女兒的愛,也可以對她生氣,甚至表示出來,正如他自己後來所說。總之,他能夠在生活中體會到來自他的整個機體的全部經驗,而不是將它們排斥在意識之外。

(二)信任自己的機體

那些經過治療改變的人的第二大特點是。他們越來越深刻地發現自己機體的可靠性,認為它是一個最好不過的工具,因為它能夠在任何新的環境下找到最恰當的行為方式。如果這話看來有點使人莫名其妙的話,我可以詳細談談這個問題。為了幫助理解,我們可以設想一個人面臨下述這些存在的選擇:"我是回家度假,還是獨自消磨時光?""我要喝別人給我的第三杯雞尾酒嗎?""我願意選擇此人作我的伴侶嗎?"請想想在這樣一些情況中,經過治療改變的人會做出什麼反應呢?只要他開放地對待他的感官經驗,他就可以得到一切有關的資料,在這基礎上他可以制定恰當的行為方式。他對自己常常是複雜而矛盾的情感和衝動瞭如指掌。他能夠自由地感知社會的要求,無論是相對僵化的"法令",還是朋友和家庭的願望。他能夠回憶起曾有過的類似情景,以及自己在那時的不同行為所導致的後果。他對這種複雜的生活情景具有比較準確的認識。他可以讓他的機體組織和意識較好地共同考慮、權衡和比較各種刺激、需要和要求,以及它們各自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通過這種複雜的權衡和比較,他可以找到在這一特定情景中能夠最大限度滿足他的全部需要的行動途徑,既包括長遠的需要,也包括近期的需要。

在這種斟酌權衡某一特定的生活選擇所包含的各種因素時,人的機體組織並不是一貫正確,有時也可能做出錯誤的選擇。但是,由於他對自己的感性經驗常常持開放的態度,所以一旦出現令人不滿的後果,他便能立即意識到,並迅速進行修正。

這可能有助於我們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大多數人不能正確估量和權衡所面臨的選擇,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常常把某些不屬於自己經驗的因素考慮在內,同時又把某些經驗以內的成分排除在外。舉例來說,一個人可能堅持認為"我可以飲烈酒而不醉,"但只要看看他過去的經驗,他的話就很難說是正確的。又如一位年輕女子在她未來的丈夫身上可能只看見其優點和長處,但如果她對自己的'經驗開放些,她就會發現他也具有弱點和毛病。

一般說來,當諮詢者對其經驗持開放的態度時,他就會發現他的機體組織是值得信賴的。他不再那麼害怕自己的情感反應,對源於自身機體的各種複雜豐富的情感和傾向越發感到信任和喜愛。良心對他來說,已不再是一個鐵面無私的監察官,專門監視那些富於危險、不可預測的本能衝動,因為人們很少敢讓這些衝動自由地表現出來;而現在良心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已經與情感思想和睦相處,成為其中的一員。而且,我們發現一旦消除了嚴厲的監視和控制後,本能衝動和情感思想完全可以實行恰如其分的自理。

(三)出自個人內心的評判

當一個人由於治療而正在向真正的人轉變時,他的另一個獨特傾向表現在他的選擇、決定和價值判斷的根源和出發點上。他越來越感到評價的基點存在於自身內部,因而他逐漸不再尋求他人的贊可或否定,不再依賴他人提出的生活標準,也不再依靠他人來幫助自己做出決定和選擇。他認識到自己進行選擇的基點在自身內部,唯一值得考慮的問題是:"我的生活方式能使我真正感到滿意嗎?能真正表現我自己嗎?"我想,這一點對任何有創造性的人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我舉一個例子,它或許能有助於說明這個問題。這段簡要的對話引自我與一個年輕女研究生的交談記錄。她來尋求諮詢幫助,因為她有許多煩惱,甚至考慮過自殺。在交談過程中,她發現自己有一種極強烈的願望,即希望依賴他人,希望有人為她指點生活的道路和方向。因此,她對那些未能給她足夠指導的人報有苛刻的批評態度。她一個接著一個地評論她的教授,她痛心地認為沒有一個教授能使她懂得任何具有深刻意義的東西。後來,她開始逐漸意識到造成這種現象的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未能主動地配合老師學習這些課程。接著就是下面這段我要引述的對話。從這段引述中,我想你們可以進一步理解"一個人承認評價的基點存在於自身內部"的深刻含義。現在讓我們看看這段引述,它摘自與這位年輕女性的一次後期交談,她在這時已經開始逐步認識到她自己可能對學習的落後負有部分責任。

諮詢者:啊,我不知道我是否一直在四處瞎碰,結果只求得一知半解,而沒有真正掌握什麼知識,也根本沒有真正定下心來深鑽學問。

治療家:也許,你的學習就像蜻蜓點水,沒有在某一點上進行深入地挖掘。

諮詢者:嗯,因此我說(緩慢地、沉思地)嗯,據此看來,嗯,事實上全在我自己。我是說,我事實上根本不能在學習上依賴他人。(很輕地)我得靠自己。

治療家:你現在開始明白了——只有一個人能夠幫助你完成學業——你必須認識到除你自己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越俎代庖。

諮詢者:(長時間停頓--靜坐沉思)我顯得像吃了一驚吧!(輕輕地笑了)

治療家:吃驚?你是說這是一樁使人吃驚的事嗎?

諮詢者:噢……(很長時間的停頓,明顯地在與內心情感作鬥爭)。

治療家:你願意再進一步談談你這是什麼意思嗎?這真的使你感到驚嚇?

諮詢者:(笑起來)我,唔……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我是說,唔,我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停頓),我似乎處於——我自己也不清楚——處於一個非常脆弱的位置。但是我,唔,我把這種想法全倒了出來,從某種程度上說,它幾乎是自己湧出來的,而不是我說出來的。好像我把什麼東西放了出來似的。

治療家:你好像覺得它很難說是你自身的一部分。

諮詢者:啊,我對此感到萬分驚訝。

治療家:你好像覺得,"啊,看在老天的分上,我說過這樣的話嗎?"(兩人都笑起來)。

諮詢者:真的,我以前可沒有這種感覺。我一直……唔,這真像我在說某種想法。晤,它本來就是我自身的一個組成部分(停頓)。或者說,晤,(困惑不解地)它是我擁有的某種東西,晤,我說不清楚。我感到有了力量,但同時我又意識到這是一件使人害怕和吃驚的事。

治療家:對啦,你的意思是當你訴說這種想法時,你感到有一種力量支援你,但同時你對自己所說的又感到害怕,是吧?

諮詢者:嗯,我感覺如此。例如,就是此時此刻我也感到我的內部有一種力量在衝動洶湧,好像確實有某種強大的存在。不過,唔,它最初只是一種身體的感覺,它脫離我長期以來一直依憑的支撐而湧現出來。

治療家:你感覺到了某種深藏於你自己內部的強大東西,它不斷向外洶湧,同時,你又覺得一旦將它表述出來,你就會感到自己像失去了原有的支撐。

諮詢者:嗯,大概是這樣——我不敢肯定——我想它打亂了我一直習慣的精神結構。

治療家:它在一定程度上震撼了原有的強大結構,使它完全被震鬆了。

諮詢者:嗯,(停頓,然後謹慎又確信無疑地)我,我想……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到我將開始去做更多我應該做的事……我有那麼多事情需要做。看來,在我生活的條條大道上,我還得開闢新的行為途徑——或許——我可以表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經幹得好多了。

我希望這段引述能幫助說明那種被一個正在成為有自己特點和有責任感的人所體驗到的力量,以及伴隨著他所承擔的責任而同時產生的煩惱和不安。

(四)願意成為一個變化的過程

這裡,我願意指出那些為發現自己和變成自己而努力奮鬥的人所具有的最後一個特點,即他們寧願成為一個變化的過程,而不願做某種單純的成品。當諮詢者剛一進入治療關係時,他總希望達到某種固定的狀態,他總想觸及能解決問題的關鍵,他希望工作效率高,婚姻狀況使人滿意。在自由的治療對話中,他常常會放棄這些一成不變的目標,願意接受這樣一種令人滿意的認識:他不是一個固定僵化的實體,而是一個變化的過程。

一位諮詢者在結束治療時,似乎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他說:"我還沒有完成自我綜合和自我重新組織的工作,但這並不使人氣餒,只是有點困惑罷了。現在我認識到這原來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它令人激動,有時還使人感到不安,同時它又使人大受鼓舞,感到自己在行動,在朝著一個確定的目標前進,儘管你並不能總是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個目標究竟是什麼。"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到我所說的"信任自身機體組織",以及“多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變化的過程”。

我再引用一段諮詢者就生命存在的流動性所說的話,"整個經驗系列和我從中發現的意義似乎把我引人了一個既迷人又令人驚嚇的過程。當我最後竭力去理解經驗的直接含義時,我只是感到自己好像在經驗的左右下,朝著一些我只能模糊定義的目標邁進。我的感覺表明,複雜的經驗系列像河水一樣奔流不息,從中我可能有幸懂得經驗自身包含的不斷演變的複雜性。"顯然,他把自己看成為一個流變不止的過程,而不是已經完成的結果。這意味著人應該是一個流動的過程,而非一成不變的實體;是一條奔騰不停的江河,而非堅硬的頑石;是潛能不斷變化實現的集錦,而非若干固定特徵的簡單彙集。

三、小結

我已經對你們描述了那些努力變成自己的人在生活上發生了什麼重大變化,我的職業使我有幸能與他們建立密切的關係。我試圖儘可能精確地揭示這種變成一個真正的人的過程所包含的意義。我相信我自己對此的認識也是不清楚和不完全的,因為我的理解和認識也在不斷改變。我希望你們只將我所講的當作一個目前有用的解釋,而不是最後的定論。

我所以要強調這只是某種暫時的解釋,是因為我想澄清一點:我並不是在告訴你們"每一個人都應該變成這種人,這便是你們的目標。"我只是向你們講述我在諮詢者的經驗中所窺見的種種意義,我的描述或許能說明你自己的經驗,或者能給你的經驗增添新的意義。我已經指出,人們似乎有一種成為真正自己的強烈願望。這種願望是一個有利的心理因素,它促使人摒棄他在生活中常用的面具,促使他去發現和體驗隱藏在面具後面的陌生人——他自己的被掩蓋起來的部分。我也刻畫了那些經過治療而形成的新人的某些特點,如:開放地對待自己的機體經驗;相信自己的機體是感知生活的最佳工具;承認自己有責任作一個有獨自特點的人;最後,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是一個不斷流變的前進過程,併力圖在這個經驗的流程中不斷髮現自我的新內容。在我看來,只要我們處於變成一個真正的人的過程時,這些特點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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